丈夫坐在小燦的身邊,臉色很不好看,慢悠悠地拿出了一支煙叼在嘴里,可是火機沒找著,他把衣服上的四個口袋翻了兩遍,最后在寫字臺上找到了打火機,哆哆嗦嗦地點著了香煙。他也是闊職人員,自然知道職稱定級的重要,可為什么和小燦競爭的正好是小涵呢?
“想想你的老母親吧!從她偏癱以來,我們沒有時間照看,雇了一個保姆,還有嚴(yán)重糖尿病,她一個月的花費,我們一個人的工資都不夠。哎……”
想到自己的娘家,小燦的眼睛里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濕潤了。她是家里惟一的孩子,在父親過世以后,母親又病成這樣,就搬到了丈夫家里。丈夫家原來只有五間大瓦房住不開,又新建了幾間房,供母親和保姆住。每年母親的生日是自己最難熬的日子,他和母親商量好了,那天不會和丈夫說,待日后丈夫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時候,她就謊稱說自己記錯了。丈夫也是一個通情達理的人,他吸最便宜的香煙,穿最便宜的衣服,別人每天開車上班,但他還騎著自己那輛“嶄新”的摩托車:知情人都知道,那輛摩托車他已經(jīng)騎了十五年了。——他虧欠丈夫的真是太多了!
每年多收入一萬塊錢太重要了,可為什么與自己競爭的是小涵呢?換做別人,她一定會據(jù)理力爭的,她一定要牢牢抓住這次機會,讓丈夫的壓力也小一點;可小涵不一樣,他們是姐妹啊,小時候他們一起在太陽下坐著小板凳搶著吃醋伴白菜心的情景一直是她們最好的童年回憶,自己家里缺錢的時候小涵每次都很大方地多給一些……
“要不我等明年再定吧,還是有機會的?”小燦呆呆地看著丈夫,心里乞求丈夫肯定的回答。
“有時,最好的機會只有一次。今年是你的機會,明年就不一定了,不知要等多少年呢。沒看到老王嗎,錯過了定高級的機會,這一輩子就沒希望了。”
丈夫說的是實際情況。
“從小學(xué)開始,別人的孩子就參加各種各樣的輔導(dǎo)班,個個都多才多藝的,我們的呢?就是讀書練字了,每次學(xué)校有活動,他都沒有表現(xiàn)的機會,哪一次不偷偷掉眼淚?”
小燦開始抽泣起來。他們欠孩子的太多了,吃喝是沒問題的,但質(zhì)量和別的孩子相比差別太大了;學(xué)習(xí)這么重要的事情本來是應(yīng)該投資的,參加一期培訓(xùn)費用也不是很大,但堅持下來的話卻是他們家里的一項很大的開支了;孩子都快上高中了,他們兩個想在關(guān)鍵時期給他輔導(dǎo)一下,那龐大的學(xué)習(xí)費用他們還沒有著落呢……有時她就想,孩子怎么這么命苦生在自己家,為什么不能托生到別人家里呢?
小燦越想越傷心,最后終于控制不住自己,跑進臥室,趴在床上,哇哇大哭起來。小燦沒有吃晚飯,她在床上翻來覆去,有時像在夢里,有時又睜開了眼睛,呆呆地看著天花板。該檢舉小涵嗎?小燦的大腦好像分成了兩隊人馬,有時這隊人馬占了上風(fēng),有時那隊人馬占了上風(fēng)。
這會兒,她這樣想一一
不應(yīng)該!。從小到大我們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大事小事,也沒有真正傷害到我們姐妹的感情!以前的時光多么美好……
又過了會,她又改變了主意一一
也應(yīng)該!文件是嚴(yán)肅的,推薦假材料后果是很嚴(yán)重的。自己是理直氣壯地爭取,不偷不搶,光明正大!
又過了一會,她又回到了剛開始的想法;這兩個想法在她頭里變來變?nèi)ィ^里嗡嗡響,太陽澩位置的青筋鼓了起來,一跳一跳的。
當(dāng)感覺頭快要炸裂的時候,她起床在庭院里踱步,想把身體內(nèi)渾濁的空氣都吐出來,再讓新鮮的補充進來。她冷靜了一些,想了想自己的老媽,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丈夫,她終于下定了決心,并強令自己堅決不能改變這個決心!
她努力讓自己不想這件事情,嘴里慢慢哼著歌謠走進了臥室,好讓自己的大腦保持清醒,最重要的是讓自己的注意力從這件事上轉(zhuǎn)移出去。哼著哼著,她居然進入了夢鄉(xiāng),她夢見自己的母親的病越來越好,糖尿病痊愈了,夢見自己的孩子考進了理想的大學(xué),夢見了自己的丈夫開著嶄新的汽車載著自己在田野里兜風(fēng)。
第二天醒來,她簡單洗漱了一下,就匆匆去學(xué)校了;她沒注意到自己眼睛周圍的黑眼圈,也沒有觀察到自己的眼睛里已經(jīng)布滿了紅血絲。
小燦的辦公室在一樓,評審辦公室在二樓。他向二樓走去,心里又撲通撲通跳了起來,她心慌意亂,走著走著,她發(fā)現(xiàn)自己到了三樓;他又折回去,可不知怎的,她又走到了一樓的女廁所里。她洗了一把臉,終于想到了打電話的方法;她不想讓自己再猶豫不決,用力呼了一口氣,不假思索的把電話打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