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聲每隔十秒就敲響一次,“咚——”的聲音,一聲比一聲低沉。
落地鐘每響完一次后,吉誠都看到它會顫抖一會兒。
在鐘聲敲響十三下后,終于停下來了。
吉誠覺得整個世界伴隨著鐘聲的停止,安靜下來。
哦,不,他看到街上的路燈仍然孤獨地發(fā)出光亮,但整個城市酣然沉睡中。
“孩子,您好嗎?”落地鐘發(fā)出低沉的聲音。
“你是——鐘……爺爺?”
“是啊,我是你的落地鐘老朋友,嚇你一跳嗎?”
“鐘爺爺,你今天會報時,還會說話呢。”吉誠心里有說不出的興奮。
這三年來,他和落底鐘說了無數(shù)的話語,從來沒有得到過它的回應(yīng),想不到今天終于陪他說話了。
“今天是特別的一天。”
“特別的一天?”
吉誠還沒有聽到落地鐘的回答,因為它猛烈地咳嗽起來,整個身體像篩子一樣顫抖著,看起來像要散架一樣。
吉誠伸出雙手,心疼地扶在落地鐘的兩側(cè),不知所措。
他求助般看向爸爸媽媽,而他們忙得像個陀螺一樣轉(zhuǎn)個不停。
吉誠一家是三年前的一個冬天,從一個小山村來到這個大城市,租下這一家小店鋪。
落地鐘是房主留在店里的物品,時間很準確,但很久之前已經(jīng)不會報時。吉誠的父母覺得看時間很方便,就擺在了角落。
剛來到大城市的吉誠很好奇。這里與家鄉(xiāng)一推開門就看到高山,樹林太不一樣了!
城市里高樓林立,寬敞的大馬路,飛馳的車輛,腳步匆匆的人群,彰顯著城市的繁榮。
最讓吉誠羨慕的是城里的孩子穿著很漂亮,他們有很多好玩的玩具,他沒有。城里的孩子去游樂場玩,去旅游,去上興趣班,他沒有。
吉誠無法擁有這些孩子的生活,他有點自卑,有點羞澀。
包點店鋪是他們家唯一的經(jīng)濟來源,父母每天起早摸黑做包子賣,努力生活,希望日子會越來越好。
父母在工作的時候,吉誠安靜地呆在落地鐘旁邊,用面團捏著小面人,打發(fā)無聊的時光。
“吉誠是個小怪物。”小朋友總是這樣說。
吉誠聽了很難過,捏出來的每一個小面人都是苦哈哈的小臉蛋。
落地鐘的齒輪會發(fā)出輕微的摩擦聲,像和他說著悄悄話。那個笨拙的鐘擺,一直在來回搖晃,計算著每一秒,清脆的滴答聲是連續(xù)地響著,讓人感到踏實。
吉誠把落底鐘當成一位忠誠的伙伴,高興時對著它手舞足蹈,悲傷時對著它大哭大叫,恐懼和煩惱也會悄悄地告訴它。
落地鐘從來不說話,但是從來沒有表現(xiàn)出一丁點的不耐煩,它一直發(fā)出歡快的滴答、滴答聲,回響著吉誠的喜怒哀樂。
日子一天天的流逝,爸爸媽媽忙碌著生計,吉誠只好乖乖地呆在店里的角落,幾乎沒有外出的機會。
這三年多的時間里,吉誠捏了無數(shù)個小面人,越來越熟練,也越來越栩栩如生。
家里做包點用的面團,放在他的小手上幾經(jīng)捏、搓、揉、掀,再用一根小竹尖點、切、刻、劃、很快就可以塑造成形。
吉誠做過千姿百態(tài)的小人,可愛的小動物,美麗的花朵,他向往的游樂園,一直想擁有的玩具……
沒有人愿意接近他。
在別人的眼里,那個瘦弱的小背影顯得那么的孤單,仿佛是落底鐘旁邊的一個小雕像。
有時客人會不由自主地看著他說:“那孩子看起來有點孤僻呢。”
有人帶著同情的目光說:“他也許是星星的孩子�。�”
事實上,大家說的所有的話語,吉誠都聽得見。他很多次想告訴父母,停下來陪在他的身邊,用心傾聽落地鐘的聲音,看看他捏出的面人。
可是,爸爸媽媽一直很忙碌,忙著做包點,忙著出售包點。
外面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時候露出了魚肚白,落地鐘也停止了顫抖。
吉誠抬起頭,關(guān)切地打量著這個熟悉的落地鐘。
落地鐘實木的部分顏色已經(jīng)褐色了,帶著點發(fā)霉過的痕跡,顯得陳舊又斑駁。金屬件也銹跡斑斑,沒有一點光澤,像風(fēng)化了的巖石般粗糙不平。
圓形的刻度盤表面是一塊又舊又花的玻璃,小店里的那一盞淡黃的燈泡,依稀映在上面,像一個攪拌過的蛋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