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啊,這么久你他媽去哪了?”后頭跟上的Saito朝那人笑道。見他沒有回應(yīng),Saito從垃圾袋里掏出了三個沒有拆封過的帕尼尼朝他扔了過去。
小胖接住了其中一個,又緊忙彎下腰去撿落在地上的,像是生怕有人搶了去。
“回來給你煙抽。”Saito說罷撿起了地上的垃圾袋。
回到店門口,小胖果然沒走,正蹲在一輛車屁股后面別著頭,像是車下面有什么東西。我們走近他,蹲著的小胖看上去像個緊實(shí)的皮球,只不過是超大號的。
“看什么呢?”Saito說著遞了根煙給他。
“貓。”他說。
我們朝下面看去,一只肥大的花白色的貓正對著半塊帕尼尼,咀嚼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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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南方雨水充沛,天空已經(jīng)好久沒有像今天這樣明媚了。我趁著休息,清早來到海邊散步。一絲半縷的陽光從云朵身后探出,和著清風(fēng),使人不禁心猿意馬。
行至半途,我瞥見一個人正趴倒在人行道旁的草坪上,遠(yuǎn)遠(yuǎn)看去,就如一瓣被拍過的蒜。走近看,這人身材肥大,衣著骯臟破爛,正是小胖。我不得不注意到,他身上滿是一道道青紅開裂的傷痕,我趕忙過去喊他,他身上的肥肉被我推搡得像電梯廣告里的果凍一樣來回晃動。
“嗯。。。”小胖慢慢醒轉(zhuǎn),還大打了口哈欠。
“我以為你死了呢。”我拍拍他的胳膊說。自從第一次見他以后,已經(jīng)半年了。那時店長給Saito下了軍令狀——無論如何不能讓小胖在店里要錢。一向很有辦法的Saito后來常常賄賂小胖,有時一根煙,有時是一杯水。小胖比看上去健談得多,很樂意同我們聊天,不久便熟絡(luò)了,偶爾還會幫忙打掃外場衛(wèi)生。之后他真就沒在店里乞討了,我問他,他說熟人在,擱不下臉。我還記得,野生動物一般精明的他,那會笑得很是憨厚。只是偶爾看見他如牲口一般匍匐在地時,我依舊會裝作不認(rèn)識他,他也像是沒看到過我。
“誰打你?”我問。傷痕明顯是頓物擊打的產(chǎn)物。
“不知道,蒙住了。”他嘟噥道。剛剛還愜意伸著懶腰的他,神色立刻黯了下來。
我又拍了拍他以示安慰,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是那些希望我消失的人。”小胖拿起近旁的石頭,奮力扔向大海,一點(diǎn)輕微的聲響,石頭消失了。
“去我家樓下吧,我上去給你拿些我不穿的衣服,還有藥膏。”
小胖看了看自己快破成布條的衣服,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你叫什么名字?”走在路上,小胖忽然問道。
我看了他一眼:“這么快忘了?”
“中文,”他說,“你們星巴克的人都起這鳥英文名,誰記得住。”
“陳諾。”我說。
他小聲重復(fù)了幾遍,不再說什么。
又走了一會,我忍不住說:“為什么要這樣,我是說,你的家人呢?”
他沒有應(yīng)我,我便不再說話了。
不一會到了。他低頭看著手里的衣物和藥膏,小聲說了句謝謝,看起來很是拘謹(jǐn)。
“不用。我回去了。”我轉(zhuǎn)身要走。
“那個。。。”他小聲地喊道,口里像含著什么東西一樣,“那個,我們算朋友嗎?”
我愣了一愣,過一會說:“當(dāng)然。”
后來每次想起,我都后悔當(dāng)初不應(yīng)該那么敷衍,但他還是露出了那樣憨憨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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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海邊見過一面,又過了兩天。依舊是我和Saito的晚班,因?yàn)榱硪粋同事請假,我們不得不加班收尾,轉(zhuǎn)眼已是凌晨十二點(diǎn)半了。正當(dāng)我們準(zhǔn)備關(guān)店回家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小胖早在門口等著我們,身上穿著我給他的衣服。
“我發(fā)現(xiàn)一個好玩的東西,在湖邊,我?guī)銈兝ィ?rdquo;小胖顯得很是興奮。
“我不了,約了人。你呢?”Saito最后朝我問道。
一般來說,這會他會先騎摩托車送我回家。我看向小胖,迎接我的是一雙滿懷期待的眼睛。我嘆了口氣,對Saito說,你先回吧。Saito不再說什么,一聲轟鳴,他駛進(jìn)了夜幕。
小胖說的“湖”,實(shí)際是商場背靠著的海灣,此時城市的燈火已經(jīng)熄滅大半,只有遠(yuǎn)處跨越海面的大橋上的路燈依舊映照著大海,在我們眼里形成了由黑暗到橙黃色的漸變。